新闻资讯
当前位置:首页 - 新闻资讯 - 征文 - 查看新闻-
与书为友:天上掉下个林妹妹
天上掉下个林妹妹
——谈越剧《红楼梦》
文/邱收
儿时在戏曲频道看过这样一出戏:漆黑的看不清舞台布置的背景下,一位长须的老爷狠心地棒打着俊美的年青公子。长大后以才知道,这出戏是《笞宝玉》,是表现他个性的重场戏,而长者正是宝玉的父亲贾政。那时一旁坐着的爸爸告诉我,宝玉和那位长者皆为女子所扮,让年幼的我难以置信。那便是我对越剧以及《红楼梦》最初的印象了。
“天上掉下个林妹妹,似一朵轻云刚出岫”,即便是没看过越剧《红楼梦》的人,对这句唱词定也耳熟能详。小说里借宝玉之口说的“神仙似的妹妹”在这里化作了这句唱词,仿佛黛玉真如神仙妃子似的,自天上而来,缥缈如轻云。最美则莫过于《读西厢》,两人在桃花树下并肩共读,这情景才真正是如诗似画,宝玉羡张生有莺莺可解琴心,然而颦儿又何尝不是他的知己呢?
再是《题帕》,极爱黛玉一句“若说有奇缘,为什么隔一座高山隔一堵墙”,两人虽然心意相通,却终难成双,岂不正是教一场“心事终虚化”,这里是化用了《枉凝眉》。《黛玉葬花》一出,黛玉背着花锄,绕绿堤,过花径,对着落花自怜自伤,花是她自己的象征,《葬花吟》是她为自己而作的一首哀音,却不只是一味地哀怨悱恻,同时也表达了她的不流于世俗、她的宁折不阿。这出戏的上一幕是众人游园赏景,下一幕便是她独自一人于此葬花,因而她道“人说道,大观园四季如春;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”,这样惨烈的对比,更显得她孤傲不群,然而宝玉的悲声打断了她的忧思,宝玉对她长久以来的冷漠感到疑虑愤慨,于是有了名段《想当初·妹妹从江南初来到》,在这段唱词里,他怀念与黛玉从前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日子,二人实“像一母所生的亲同胞”,又对她如今“三朝四夕不理他”的行为表示愤懑,同时怜惜她不顾身子常常悲戚,愿她能够对他吐露心中苦闷。徐派的唱腔高亢激昂,同时又刚柔并济,正很好地表达了宝玉此刻复杂的情感,二人从此得以解开心结。可是这样的日子究竟不长,无意从傻大姐嘴里得知金玉良缘已成真的黛玉霎时间感到天塌地陷,回到潇湘馆后便卧榻不起,紫鹃对她好一番劝慰,仍是于事无补,她是“眼空蓄泪泪空垂”,焚烧了珍藏的诗稿,这些诗本就是不求功名而为遇知音,如今知音已绝,她自然也同伯牙摔琴一般焚掉诗稿了,而那一缕诗魂也就在喜庆的鼓乐声随之飘散,正如同二人初相见时的那朵轻云,缥缈无踪、四散而去了。
《金玉良缘》是我认为最悲情的一出,是以乐写哀的巅峰,和《回十八》一样,观众和剧中其他人都知道黛玉已亡、英台许嫁马家,只有宝玉和山伯蒙在鼓里,一个说“今天是从古到今、天上人间,是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”,一个说“那一日钱塘道上送你归……愚兄是特地登门求亲来”,每每听到此处,都令我心酸不已。二人也曾“心如灯花并蕊开”,期盼与恋人未来的生活,然而紧着便是“无限欢喜变成灰”了。
将《红楼梦》的繁复宏大的主题浓缩为仅表现宝黛爱情悲剧的良缘梦主题,对于惯常演绎才子佳人爱情故事的越剧来说是很合适的,可美中不足的是,由于选取了后四十回续本的情节,许多人物形象都已变得面目全非,为了衬托黛玉的清高,宝钗就成了对贾母阿谀的小人,而贾母对黛玉的态度也从惜黛变成了讽黛,其实就连编剧极力刻画的黛玉的形象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坏,黛玉夭亡,岂是因自己姻缘不成,恨宝玉负心?“暗洒闲抛却为谁”,分明一颗心,都悬于宝玉身。她的泪自然也是为他而流,本就为还泪来,泪尽而亡,是心甘情愿,又怎会遗恨呢?宝钗的介入一下子将黛玉拉入到尘世,使黛玉的主体性荡然无存,而因三角关系导致的黛玉之死,又怎比得黛玉以一种强迫症式的担忧而亡更能体现她的悲情呢?
只是越剧受其艺术形式和受众所限,究竟也很难完全表达原作思想、还原人物形象,因此只能在通俗的道路上追求极致:用细腻的表演、优美的唱词、绝妙的唱腔打动观众。所以对于我们观众而言,能看到这样精致的艺术作品以及其中仿佛角色附体的大师表演,终不失为一种幸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