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蛾

——谈《滚滚红尘》

文/邱收

苏青有篇小说名叫《蛾》，我因喜爱它极富象征的题目：蛾——清醒而自投灯火，故借来用作本文的标题。

  下文将要谈到的《滚滚红尘》，是三毛的遗作，它以张爱玲的爱情故事为蓝本。现实中的张其实比沈韶华更要敏感内省，章能才也绝比不上胡兰成的虚伪薄情，所以经过三毛艺术加工后的张胡恋实已成一段浪漫佳话。

  女子似乎很容易爱上忧郁的、有脆弱感的男子，剧本里多次写到能才的无力，写到他的叹息、他的眼泪、他对人生的无可奈何。印象最深是韶华与能才的再度相逢：能才满脸胡子拉碴，穿一身灰黑的长袍，很憔悴潦倒的模样。韶华见此，自然不忍心再恨，只是转了语气，轻柔地抚摸他的发。此次相遇，能才说“你——韶华，从今以后，就是我的故乡 ”，韶华感到生命完成了。在电影里，是秦汉隔着人群对远处林青霞扮演的韶华说“我爱你”，而她听懂了唇语。只要这简单的一句话，是假的也不要紧，我就可以帮你阻挡前来的追兵，将唯一的船票留给你。

而张爱玲呢，胡兰成避祸温州乡下，她千里寻夫，可胡前有护士小周，现又同秀美做起患难夫妻，她只能空对滔滔黄浪凄怨离去。后来胡挣脱险境，她又将新近写电影剧本得的三十万稿费寄去，甘愿急人之难。为何女子们在爱情中总奋不顾身，如飞蛾一般，明知是祸，仍自投灯火。

如果船未离岸，能才会跳船陪韶华留在上海吗？或者这本来就是韶华为他找的借口，他不是不愿留，只是船已经开走了啊。洞察世事如张爱玲，真会看不明白胡兰成的虚与委蛇么？可她到底是自欺了，认定“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”。

  或许她们爱的并非那些具体的人，而是自己理想中的爱情，于是将深情敷演出一段传奇，以慰藉寂寞的人生。

  张爱玲在少作《霸王别姬》中写到虞姬自刎，说她“比较喜欢那样的收梢”，仿佛虞姬是在满意由自己编写的结局，而她也的确同项羽上演了一出悲壮故事。想到往后种种，这篇文章便是替张所理解的爱作注脚了，她又何尝不是在不经意间将那段往事演为传奇，才使这滚滚红尘中“仍有隐约的耳语”，跟随他们的传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