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欢喜也只得平庸

文/何松

是不是所有的事物被孤独修饰后都变得诡秘高深起来？仿佛其拥有着一种将事物置于寂静黑暗中的魔力。毕竟，孤独从来都是偷偷的。

我以为真正的孤独该是像《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》中多崎作的内心世界:不是身边没有家人朋友，而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独自挣扎。身处黑暗，却一次次将面前的蜡烛吹灭。惶恐不安，却忍心在周围拉起荆棘篱笆，任由死寂的漩涡将自己吞噬干净。

这种孤独意境莫名有种高贵，但显然，作家青田耕平并不具备这种气质，他所拥有的甚至只是平庸。

已经四十岁的中年小说家青田耕平和儿子小驰生活在一起。三年前，耕平的妻子久荣因为不可思议的交通事故而去世。耕平既要照顾孩子又要还房贷，不断地在小驰老爸、“老妈”和作家这三个身份间切换。出道十年，耕平一直寂寂无名，他的作品不仅从来没有加印，新小说还面临着削减出版印刷量的不幸。最大的打击就是看到青友会成员矶贝写出以自己家的遭遇为原型的《蓝天深处》一书，这本书令他深陷其中感动不已，足以说明矶贝的书写能力。与矶贝相比，无论是个人才能、审美品味，还是书籍销量，他都自愧不如。他的痛苦来自内心的矛盾。一边承认自己才华有限，屈服于比自己更年轻更有才华的矶贝，一边却又强忍着满腔嫉妒之火的燎心之痛，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这种行为。

于是，他便陷入了一种孤独无助的境地。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作家梦想，但当小驰歇斯底里地喊道：“做服务员也好，打下手也好，去饭田桥的书店求大家买老爸的书也好，我都愿意做。老妈死了，要是老爸也不在了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，那谁来保护我呢？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啊……”耕平明白为了儿子，也为了自己，就算没有丝毫写作才华，无论如何也必须坚持下去。如果连小说也失去了，那自己还剩下什么？有时间去嫉妒自己的同行，去哀叹自己的悲惨，还不如拿起手中的笔多写一句一行。一个没有才华没有灵感的人有资格轻言放弃么？就做一个蒲公英一样的作家，即使无人欣赏，也可以骄傲地绽放。这是耕平第一次摆脱孤独的处境。

成功的新书签名会和意料之外的直本奖入围又给他带来了希望，虽然耕平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。这十年，他不是没有过梦想，只是当他一次又一次地被关在梦想的门外，所谓梦想本身都已经疲惫不堪了。他已经是怀着一种半放弃半期待的微妙心情在进行写作了。事实上，他确实又被失望所包围。

“欢喜也只得中庸”，正如已故俳人所说。欢喜也好，悲伤也好，这是生活的调剂品。在人生的路上，孤独才是本质。就像巴尔扎克在《高老头》中曾说：“到处是真苦难，假欢喜。”戳破这些虚假的泡沫才能真正成长。耕平也是看透了这一点，才学会接受失败。真正的坚强和勇气是弱小者不懈努力攀爬的足迹，在动摇和坚持中不断印证自己的信念，虽然不是每个有信念的人都能获得成功，但坚持自己信念的人一定会活得充实无比。梦想一旦付诸行动，就会变得神圣。最黑暗、最绝望的时候，正是你离梦想最近的时候。你只需要再站起来一次。这是耕平第二次摆脱孤独的思考。

其实不必将孤独看得有多深奥，人生难免有那么几个时刻感觉自己被孤独包围侵蚀。或是被动陷入，或是主动选择。此时不要惊慌，大可将其作为人生旅途中的驿站，稍作休息，沉淀下浮躁的心，冷静思索。想通了就自己走出来，想不通也走出来去寻求答案。假如你时常感到内心孤独，只不过是没有找到人生的方向罢了。

在我看来，青田耕平并不是一个孤独的小说家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单亲爸爸兼作家。他是儿子小驰坚强的老爸，是岳父母郁美和重行的好儿子。他的小说为读者带来心灵的慰藉，譬如那个天生失明的小女孩。他也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始终相信他的编辑冈本，文艺酒吧索芭蕾就是他们畅谈交心的圣地。在妻子久荣这件事情上，他一直被妻子是否自杀的念头困扰着，真相随着那盘录像带的播放展现在他和小驰的面前，明白妻子最终还是热爱这个世界的，那真的是场意外。他没有出众的才华，只能把自己的生活写好，平平淡淡，简简单单，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最终能获得直本奖的原因吧。

作者石田衣良也是直木奖的获得者，也许这就是一名作家的真实感触，十分接近真实生活，给人一种本就如此的感觉。作者的语言简单平淡，却勾勒出他们真实的生活，似乎一切皆有迹可循。对于一些微妙情感，作者处理得也十分自然细腻，既不回避也不做作。譬如本书中小驰与小芽纯洁的感情，耕平发现后没有暴怒或是教育小驰，只是回忆自己的初恋，感叹爱情的美妙，他怀有的是纯洁而自然的对青春成长的理解。还有耕平对女招待椿的恋慕的无所适从，对书迷横濑香织的迷恋和对她最终抉择的理解，以及对国语教师奈绪的另类感情的倾听。这些感情都用极为平淡的语言表述出来，不经意间触动读者的心弦，如枯叶入潭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，令人遐想连连。

很喜欢书里的一段话，送给自己也送给喜欢读书的你：“我想在场的各位，应该都有被书籍拯救过的经历。在生活苦不堪言的时候，在人生失去方向的时候，在厌恶一切的时候，无意中拿起一本书，它能推你一把，让你迈出新的一步，让你产生重新面对社会的勇气，连一本滑稽可笑的书里，也有拯救生命的力量。我非常荣幸能一直不舍不弃坚持写到现在，感谢书籍世界带给我的一切。”

欢喜也只得中庸，如果不用平凡将自己填满，孤独就会乘虚而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