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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书为友:侠客行
侠客行
邵钰
坡上的山花谢了又开,庭前的梧桐落了又发,爬架上的紫藤萝已开始结果,再过一个月,院里的木樨又会散出清香,一朵朵黄色的小蕊密密的挤在一起,娇怯怯的从绿叶中探出头来。
以往有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木樨,一来就霸占院里的贵妃椅,就着小酒,闻着清香晒太阳,好不惬意。可惜如今丹桂开了数遍,却不见人来赏,白白的被连日的大雨打落,铺了一片,金黄满地。
自古蜀中出美女,却也多侠士。蜀中女子肤如凝脂,面若桃李,一个个比那秋天的海棠花还要娇艳。可蜀中侠客,却多仗剑直行春风斩尽之辈,更甚者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也不是没有的。
想想他们之间的初识也是极具偶然性,正值雨季,天顶好似破了窟窿,雨一日接连一日的下,害得人门也出不得,农人们愁眉不展,孩童们却乐的不用上学,天天庭前屋后的嬉戏打闹;而魏清宴也正好在家中温书,帘外雨声潺潺,春意阑珊,就着一豆灯火翻着《大学》。突然檐下雨声中,头顶处传来瓦片刮过屋檐的声音,清脆的碎裂声响起,昏暗的房中透出一片天光。
魏清宴循声望去,只见檐角处一人负手倒挂,发丝在雨中飘扬,讪讪的笑着。
“小先生,真是不好意思,下雨路滑,踢碎了您家的瓦。”
“不妨,侠士下次下雨赶路小心便是。”虽疑惑这人为什么会在雨夜里飞檐走壁,但也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,正逢最近城里不太平,还是谨慎些好。
“小先生放心,某这就给你补上,万不敢打搅先生温书。”随后这人轻巧翻身落地,端的是落地无声,琅佩不响,身姿优雅。
捡时却发现,瓦从楼顶跌下实已碎成了几片,不能再用了,只能搔了搔头,对着魏清宴憨憨一笑。
“这瓦...不能用了,我过几天再给您补上?”
“无碍,屋内暗淡,还要谢公子所赠的这一缕日光。”
“先生不必如此,某明日定将您楼顶的瓦片补上。”说罢将身上的玉带钩取下,放在廊下,纵身翻出院墙离去。
玉带钩选的是透亮温润的白玉,雕着如意祥云纹,云纹飘逸,深浅一致,宛如一气呵成。背面用小字刻着踏云,想来应是那人名讳,用一方玉抵一片瓦,不知是该说这人重诺好,还是说这人赤子之心。既如此过几天那人肯定会再来,到时候再将带钩交还。魏清宴将带钩放入书阁小柜中,待人来取。
哪知这一等竟是小半月,蜀中连天的雨终于天晴,魏清宴也早已自己补好了瓦,开始继续去学堂上课,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开蒙,每天摇头晃脑的念《三字经》《幼学琼林》一类,因着脾性温和好说话,倒也深受学子喜爱,每日到黄昏才下学回家,渐渐的都快忘了那枚玉带钩的主人了。
这日,按照寻常的下学时间回家,却看见一人懒散散坐在自家墙头,远远儿的朝自己招手。
“小先生,我来给你家补瓦啦!”落日的余晖洒在这人的脸庞上,连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纤毫毕现,更加显得脸上稚气未脱。一看到这样,魏清晏就知道,这人应当是罕见的心性纯净,或者说…不见疾苦。
“瓦已经补好了,只是侠士之前的玉带钩不小心落在了廊下,今日来了就一并取回吧。”
魏清晏打开院门请人在树下稍坐后,便去东厢书房取了带钩出来,物归原主。
“真是对不住先生,是我毁瓦在先,背诺在后,不若先生便收这带钩当赔礼吧。”这人略微尴尬的又伸手想将带钩还回来。
“不过是几片青瓦而已,本就该换了,侠士不必挂怀。”魏清晏将茶具洗净,烧水煮了茶,与人一盏,自己也端了一杯慢慢喝着。
“可是…啊啊啊啊…烫!…嘶!”魏清晏看着四分五裂的茶托,心想:这人未必是故意的?进门不过一刻,这人就又摔了自家一样东西。可看着眼前这烫的泪汪汪直跳脚倒吸气的人,也实在不像是有心机的人。
“茶水烫人,细啜慢饮为好。”
“喝茶真麻烦,还是喝酒痛快,剑南烧春可比这茶好喝多了。”
“自是各花入各眼,某甚少饮酒。”
“也是,想来先生这般文静的人也不会喝酒,还是茶更适合。对了,还没自报家门呢,我姓凌,凌踏云。”
“侠士既称某为先生,想必知道某的名姓了。”
“知道啊,魏清晏魏小先生,少年才气,一方案首,教书育人,非傍晚不归…哎呀,坏了,不早了。”
“是我叨扰先生了,我还忘了家兄吩咐,下次再给先生赔礼。”
正说着凌踏云突然一拍大腿想起已是金乌西沉,晚霞漫天,自己答应师兄的事儿还没干的,急匆匆和先生道了别又翻墙而走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凌踏云果然提着干肉果子来了,渐渐的,和魏清宴之间的交往也密了起来。时不时翻个院墙串串门,或深夜倒挂屋檐问候,有时还在房中午睡就能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,
“小先生!小先生你在吗?”
魏清宴也从刚开始的惊讶变得习以为常,将他当作和学堂里的孩子一样对待,任他来去,反正他这飞檐走壁的功夫,自己也拦不了;如此这般,慢慢的院中的美人榻被人霸占;还说他这院里尽是树,少些暖意,又移了几株紫藤萝,搬来几盆花花草草,说要帮他好好养着。就这样春去秋来,慢慢的这人愈发放肆,半夜突然屋顶传来一阵踩踏声也是有的。可每当魏清宴准备开口训斥时,这人就和门口的小胖墩一样,憨憨挠着头,讪讪的认错到:“小先生我错了...”魏清宴珍惜这份难得的赤诚干净,也就重重提起,在他承诺再不这样后,又轻轻放下。
一日黄昏后,魏清宴一开院门就发现凌踏云靠坐在桂花树下,不过今日倒不是啃自己一身桂花糕了,拿着一壶剑南烧春就桂花下酒。
“怎么今日不吃桂花糕了,把零花都吃完了?”
“小先生...你...见过北疆吗?”
“不曾,路途远遥,从未踏入。”
“小先生,我要去北疆啦...去见我的父亲。”
“令尊岁高,是宜侍奉膝前。”
那天两人靠坐,一人饮酒,一人赏月,坐到天光熹微;自站起来拂拂袖,各奔前程。
后来的后来,魏清宴仍旧在学堂教书,只是不再是带人开蒙,也时常听孩童憧憬,以后也要成为北疆凌小将军那样的人物,玉面郎君,用兵如神,武艺高强,平乱无数,仗剑直行。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,最厉害的将军。
魏清宴下学推开院门,看着满地的金黄堆积,不由想起书阁中那枚白玉带钩,和一并附来的信。
“此生谁料,心在青山,身老边疆。”